db-halfaheart

Summary：

“你到底做什么噩梦了？”

Notes：

顾顺×李懂，非常OOC。不知所云的PTSD，作者军事常识为零。

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漆黑的空间里，一会儿封闭得让人喘不过气，一会儿广阔得看不见哪里是尽头。他用尽全力呼吸，气流涌入的时候带来刀割般的疼痛，他想往前走，挣脱出去，离开这里，到有光亮有氧气的地方去。

直升机沉闷的轰鸣声刮痛耳膜，血液鼓噪而滚热，什么东西掠过他耳畔，什么东西咚的一声倒下，或者坠落——他抬脚是数百米高空的飘悠空虚，有人说，再给我三秒钟，保证完成任务。

他往前走……一脚踏空。

李懂不知道自己是被吓醒的还是被谁戳醒的，反正一睁眼看到的是顾顺坐在他床沿，长腿折起，架在上铺的梯子上，人以高处的优势低着眼睛看他。

“你做噩梦了？”

过分真实的坠落感逼迫李懂迅速的喘息，心脏骤缩带来的紧张和压力把他逼得全身血液急流，眼睛里露出少许血丝。他像没听懂顾顺在说什么一样，慢慢的坐起来，把薄薄的被子推开，盘腿静默。

顾顺看着他，也不说话。

休整时间不长，只有半个小时。他俩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李懂抬手揉了揉鼻子，拿脚象征性的踹了他一下。

“你怎么又爬上来了。”

“你做噩梦了？”

逃不开这个话题，李懂索性不搭理他。顾顺抬着一边眉毛，像文物鉴赏家观察瓷器似的用眼神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捋了一遍，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不是噩梦那就是，那个什么梦？”

李懂反应了足足五秒钟才明白他在说什么，耳朵蓦地一热，一脚踹过去，真真切切的落在他腰上。顾顺眼疾手快的收起腿往下一跳，一声闷响跳到下铺，大笑起来。

“你能闭上嘴吗。”李懂头痛的闭上眼睛，重新躺回去，整个人摊开在坚硬的床铺上。

“哎，真做噩梦啊，声音那么大。”

“……什么声音？”

“唔，大概是梦话吧，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的声音，感觉你很痛苦。”

顾顺一手撑着上铺围栏，一手叉着腰，抬头看他。李懂没接话，沉默不语的躺着，任那人敏锐得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

“……是和罗星有关？”

李懂搭在围栏上面的手指以可见的幅度颤了一下，缩了回去。他把手臂挡在眼睛上。

“喂，你要是想，可以跟我说说，哥哥给你开导开导。”顾顺的语气半分戏谑半分认真，声音压得偏低，像羽毛似的，不紧不慢的划过李懂的耳畔。

“……滚你丫的吧。”

他仍然没能走出去。

黑色的，看不见尽头，浓雾弥漫般虚无，高墙耸立般厚重，以剥夺人呼吸权利的强硬覆压过来，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渺小的蚂蚁，浸在翻涌的黑色大海里，无法挣扎，无法动弹。

有人说，别紧张，调整呼吸。他茫然的颤抖着，想伸手去抓取什么，想挣脱出去，想逃离——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抬头看我，”顾顺说，“李懂！抬头看我！”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抬头，跌进顾顺深深的黑眼睛里。那人皱着眉盯着他看，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除了他自己的面庞以外，看不清别的东西。

李懂打了个哆嗦。他们站在训练场制高点，风从看不见的远处咆哮而过，掀动两个人的头发和作训服，茫然无措的树丛不住的颤抖着，就像此时李懂捏在一起的手指。

顾顺脸色不怎么好，他强行把他的手掰开，放在掌心里看了看。李懂把自己的手掐出了一块红印。

“你脑子坏掉了？”顾顺没好气的拔高了声音。留着平头的小男生半跪在地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肩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呈现出似乎难以承受的瘦削。“这也能走神？”

李懂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无地自容的把自己手从顾顺温暖掌心里抽出来，握成拳放到身后。

“对不起。”他试图站起来，没有抬头。“我等一下再过来，我先去——”

顾顺一把按着他的肩不让他动。

“你哪儿都不许去。”主狙手一字一句的说。“你给我待着，告诉我，刚在想什么？”

李懂不作声。

“李懂。”

他细细的叹了口气。

“你真的不想跟我说吗？”顾顺死死盯着他，腾出一只手绕到后面去，包住他捏紧的拳头。“哎，我跟你要建立默契，从敞开心扉开始好不好啊？”

李懂像听不见他讲话一样，只在他探过来握自己的拳头时，猛地战栗了一下。顾顺的手掌温暖细腻，五指修长，指腹与手背紧密的贴合之间，一点一点刮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严密防线。

顾顺静默了一瞬间，似乎是脱口而出：“你是不信任我吗？”

他大吃一惊，抬起头来。

顾顺细致的打量他的神情，李懂却在接触到他眼睛的瞬间又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去。

“我不是……我没有不信任你。”他的搭档小声答道，背在身后的拳头像终于害羞了一样，慢慢慢慢的松开。

长长的甬道从他脚底下开始，一直往前延伸。其实他不知道前方在哪里，也许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也许是出于拙劣的本能，他觉得这个方向就是前方；那么他要往这个方向走，他要往前走。

走到哪里去？

他只看到黑色，漫无边际，猎猎作响，时而厚重时而单薄，却无时无刻不像某种尖锐的绳索在一点一点将他勒紧。

他克制不住战栗，也听见撕破空气的枪响，有人大叫，有人哭喊，引擎在空气里嘶吼继而四分五裂，战友用沾满鲜血的刀刃割去残肢，爆破声撞碎耳膜，迅疾的气流扎进皮肤里。他不知道该走去哪里。

而他蹲下身从观察镜里往外看时，眼前一片血红。

李懂感觉自己身下的床板被人踢了一下。他睁开眼睛，思绪像扯得团团乱的棉花，大脑则是被开膛破肚的洋娃娃，无声无息的躺在夜晚空气里。

“李懂，”顾顺的声音从下铺传过来。“喂，我知道你没睡，要不要聊天，帅哥限定，不收费。”

他本来不想理他，但是神使鬼差的竟然答了一句：“聊什么。”

“唔——聊聊你吧。”顾顺拖长了声音，“哎，你到底做什么噩梦了？”

李懂不理他了。

“好好好，换个问题——你单身吗？”

李懂闭上眼睛，气急败坏的紧闭嘴唇。

顾顺躺在下铺看着头顶，想象此时观察员的样子，突然间笑出声来，双手往后交叠在脑后，舒舒服服的翘起腿。

“行吧，我再换一个。”李懂听到他懒洋洋的说，“你喜欢罗星吗？”

他一个哆嗦睁开眼睛。

顾顺像是看到了他的样子一样：“嗯？”

“……什么破问题。”

“哦，那，”顾顺在黑漆漆的宿舍里眯起眼睛，想起白天他缩成一团捏紧拳头的样子，心跳猛地一顿，想也没想就说：“你喜欢我吗？”

李懂眨了两下刺痛的眼睛，往被窝里缩了缩，半张脸埋了进去。

“哎，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啊？”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顾顺非常自作多情的以为他真的默认了——李懂突然很慢很低的开口：“我能不能回答第一个问题？”

他摸到滚烫的枪管，摸到潮湿的断骨，硝烟与尘埃散尽后的空气里弥漫着久久不去的血腥味。有人半死不活的蠕动，有人苟延残喘的挣扎，他翻一个身从黄沙里挣脱出来，费劲的睁开眼，继而复又坠回无尽黑暗里。

背后有只眼睛看着他，直勾勾的，阴险而歹毒。他想找到这只眼睛，想把它掐死在掌心里，但是做不到，他连动也不能动，只能被钉死在一个角落里等着冰冷雾气把他吞噬掉。他的手颤抖，即使用另一只手按住还是颤抖，颤得太厉害了，他低头深深的咬进皮肉里，还是在颤抖。

准星里的血红色往外溢出，他得找到一个人。去找到这个人然后扣动扳机，他吞进大口大口饱吸鲜血的空气，手指搭上熟悉的金属物件，然后双眼剧烈刺痛起来。血红色不紧不慢的流进他眼里。

再然后薄荷口香糖的气味蒙住了他的眼睛。

“我来总结一下，你梦见罗星中弹，在人质营被那个小王八蛋偷袭，还梦见你开枪射击扎卡。”顾顺坐在他床上，拆一块口香糖。拆完把糖丢进嘴里，嚼巴嚼巴一会儿，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抬头看了呆若木鸡的李懂一眼。

“——哦。还有我。”

李懂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抿起嘴唇不作声，原本很圆很大的眼睛此时却显得很没精神。他整个人笼罩在低气压的氛围里，像有一千只乌鸦绕着他团团转，顾顺嚼着口香糖，蓦然间生出想摸摸他头发的念想。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而且还做了点别的。

李懂睁大他的圆眼睛，视线骤然涣散，唇上一片湿热。

顾顺的呼吸里都带着薄荷味道，和他平时训练时感受到的一样，平稳而安静，恍若枝叶葱郁的巨树把根深深扎进土里，植物清香源源不断的蒸腾进空气里。

顾顺侧着头，放开他之后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哈，现在我可以帮你回答后面的问题了。”他说，但是李懂全身的血流好像都回流进了心脏里，以至于四肢顿生出小鹿乱撞的麻痹感，几乎什么都听不到。“首先，你单身；其次，你不喜欢罗星，至少现在不喜欢；最后，你喜欢我。”

甬道尽头微微破开，空气如同细流里的水，迫不及待的朝细小缺口奔涌而去。他看见有光亮的东西等在他前面，像太阳，或者一盏灯，冰冷的手脚逐渐趋于回暖，倔强的拳头吱呀作响，艰难松开。

没有了，别的都没有了，现在他知道那是什么。他走向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