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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公河行动】山长水阔

Summary: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Notes:补给 @盐酸哌替啶溶液 溶液老师的生贺,六月份全是考试所以错过太久了呜呜呜呜太愧疚了!希望溶液老师不要嫌弃,我有段时间没写东西了(……

我也比较没用,不会说中肯又有用的话,只能说无论有什么坎儿我都愿意陪您一起度过,大家都是因为喜欢湄公河才聚在一起的人,我还是乐观地觉得一切都会变好。

希望我们都好。




那会儿昆明刚入春没多久。天气回暖,下午两三点钟光景人容易犯困,办公室里气氛低迷,只有快译通一个人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还算有点生气。小队刚出完一趟外勤,一个个趴的趴瘫的瘫,要是在这地方搁上几张床保准立马给躺上一列。

高刚叼了根烟坐在办公室最靠门的位置,盯着慢慢暗下去的电脑屏幕,眉头拧成个结,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话是这时候响的。离它最近的快译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把抄起听筒,原本恨不得埋进电脑里面的上半身绷得笔直:“您好缉毒大队办公室。”

挨着快译通坐的哪吒在听到电话铃响的瞬间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因为昏昏欲睡的姿势不恰当差点扭断脖子,伸手一捂,咧着嘴无声嚎叫。挨着哪吒坐的郭冰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同样无声地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嫌弃。

“……好,您稍等。”永远尽职尽责的小翻译没空看身边两位丰富的日常戏,他移开听筒,搬起老旧的电话机,往左边挪了两步,越过和哪吒一样刚被吵醒整个人云里雾里的二郎。

“高队,”快译通把听筒递给自刚才起眼神就已经离开了电脑屏幕的自家队长。“郁局找您。”

高刚叼着烟含糊不清地答应一声,把听筒接过来。快译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回座位上去了,因为高刚自始至终没有和郁平讲一句话,但他的表情看上去却称不上是舒坦和自然的,于是快译通莫名其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高刚的眉头略微松开再重新绞紧,像在大冬天被北风灌了一个抑制不住的激灵。

他继续站着,看着高刚把烟取下来,很低沉地嗯了一声。

在他身后郭冰说了句什么,然后有人,八成是哪吒,跑去把窗打开了,快译通感觉到偏凉的空气裹挟着湿意渗进低迷的气压里,但是它好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到不了高刚坐着的地方。谁也记不清是不是这个春天的第一场,但在高刚把电话听筒放回去的时候还是有人说:“真好,终于下雨了。”

这是新的故事的开始。

于是这个开始后来被小队的成员们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提起,以至于方新武都快能背下每一个人说的版本了。他觉得他们像鲁迅先生写的祥林嫂——当然,是好的那种像——当郭旭第一千零六次以“我记得那天天气很热我们都困得要死”开头准备对他进行长篇大论的故事洗脑时,方新武会非常无奈而尽量深情地往下接:“我知道,然后突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于是你们全都醒了。”

快译通——作为整件事情的参与者之一,他的版本更为真实和简明。他说:“方哥,电话响的那一瞬间打死我我也想不到会和你有关。”

说完以后眼神纯良的年轻翻译想了一下,补道:“但是看到高队那副表情的时候,我其实想到你了。”

是了,至于高刚,方新武至今没有听到他的版本。尽管高刚甚至抽了时间去机场接他,但是一直到现在,离他回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星期,他仍然没能从高刚那里得到任何关于过去这些年的事情。

关于生活,关于工作,关于小队里的每一天,关于贝贝又长高了多少,关于他自己。

方新武多多少少有点沮丧。算来算去算不清到底走了多久,三年或者四年或者有更多零碎的月份跟在后面,他放弃了,于是披着一件浸过血水和雨水却能安然无恙地通过安检的薄外套大大方方地穿越人群,走向和无数攒动人影一样正在等待的那其中一个。

迎接他的是高刚熟悉的浓眉深眼,以及一句被香烟熏得沉甸甸的“臭小子怎么长高了不少”。方新武咧着嘴没心没肺地冲他笑。高刚没有笑,只是看着他,于是方新武笑了一会儿也抿起嘴,收敛表情,下巴上冒出的青青的胡茬来不及剃,被异国的太阳删黑了一个度的肤色以及脸颊边缘随便一瞥就能发现的细小伤痕,让他看起来介于心无杂念的年轻人和久经沙场的情报员之间,是种微妙而复杂的样子。

他们俩就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人流又急又匆忙,没人会停下来纳闷他们到底是在吵架、道别还是久别重逢后正在缅怀过去,又或者什么都不是,他们只是在注视对方。

最终方新武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他说高队,好久不见。

回局里的手续有点复杂,但是方新武得了允许能在小队办公室里待上几天——反正他也没有地方去。政审还没过的时候他天天窝在办公室,把郭冰推荐给他的周围所有奶茶店全喝了一遍,然后郭冰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这家伙怎么喝都不会长胖。

那段时间方新武每天过得莫名挺滋润,不过往往会在撑着下巴把奶茶吸得滋溜响看大家肝报告的时候被愤怒的群众们扔出去……

他每天吃警局食堂,回办公室和泰狼一起玩傻乎乎的握手游戏,替犯困的哪吒检查报告里有没有错字。高刚对于他满世界乱跑的行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都知道他脱离正常人的生活实在太久,远离故乡也太久了。

有一天中午方新武拖着高刚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饭,回来以后午休时间还长,他们站在办公室那一层的走廊窗边,空气很好,风拂过时有凉爽沁人的气息。这提醒方新武此时是春天,昆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蜷缩起来的花瓣,发出开花时细微而动听的声响。

他合上眼皮,觉得自己可以就这么站着,在春天的风里睡过去。

“上个月出了一次外勤,”高刚突然开口,他睁开眼,发现高刚盯着走廊尽头而没有看他。“哪吒受了点伤,躺了几天,这会儿是一点儿事也没有了。”

方新武转过头看着高刚的眼睛,目光继而滑过鼻尖,然后是嘴唇和下巴。

“冰冰说她又胖了一斤……啧,我说怎么可能,天天跑外勤还能胖真见了鬼了。”

高刚低下头从裤兜里掏烟,手还没伸进去,方新武已经递过来一根。“你桌上顺的。”接触到高刚阴沉沉的眼神时他辩解道。

高刚没说话,接过烟点了,叼在嘴里,再次挪开目光。

“大师没什么,就是一样的烦……快译通是能干了不少,现在队里就他最靠谱。”高刚的声音翻低了一个八度,沉沉地散在午后空气里。“唔,上个礼拜二郎还摔了一跤,就在那,”他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走廊尽头,“下了雨,地滑。估计挺疼,回来嚷了好半天。”

方新武大约是去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无声地咧开嘴笑了起来。高刚瞥了他一眼,夹着烟,眼睛又不知道在看哪里了。

“贝贝长高了不少,得到我这儿了……”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赶上你还悬,臭小子长那么高。”

方新武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盯着他,并不在意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嫌弃。高刚吐了个烟圈,沉默了一瞬,像是在犹豫接下来的东西该不该说。

“高云的那个蛟龙,你记得吧。”最终他还是说了,“一队,就是杨锐带的那个,去年去了一趟伊维亚,走了俩。还有罗星,那小伙子你见过的,脊柱伤,干不了了。”

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风声,楼上不知道谁挺有情调地养了好几盆绿萝,枝叶繁茂地垂挂下来,在细微的风里轻击玻璃窗,浓绿色显得很春天。方新武长久地失去了声音,只是盯着高刚看,视线越过他就是那抹绿色,好像天地间除了他们以外什么都可以不复存在、不用思考。

高刚也不说话,他们保持多年以前就已经练就并且直到今天仍未淡褪的良好默契,之前的对话里每一个字似乎都氤氲在空气里无法消散。这一次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高刚。他把烟咬在齿间,看了一眼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在想的年轻人,直到对方的睫毛动了动,眼神水洗过一般湿漉到澄澈,仿佛刚被从一个梦境里拽出来,睡眼惺忪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高刚费了很大力气忍住叹气的欲望。

“新武,”他喊他,“你瞧,不说这些我自个儿也发现不了,你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方新武自己也没发现,离湄公河那一案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这很正常,他在国外待得昏天黑地,有时候一觉睡醒连现在是几几年都想不起来——更别说其实平时也没多少时间睡觉了。他变换自己的眉目样貌、名字身份,必要的时候变换性格和角色,在岁月的油锅里消磨年轻筋骨,很快自己都要忘了一个叫方新武的人到底在哪儿,还是不是活着。刀尖舔血、命悬一线都没什么,他只是不想在有朝一日回到故乡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但愿会有人能想起来,或者能一直记着。

待办公室里那会儿郭旭天天扯着他聊天,方新武大概真的是太久没人说话了,竟然还挺开心的。两个人整天没事做就凑在一起絮絮叨叨,——高刚说顺便让他练练普通话,被方新武严辞抗议驳回——郭冰整个儿震惊了,感慨郭旭终于把祸害他人的魔爪从快译通身上拎走转而搁到了方新武身上。

事实是作为常坐办公室的三个人之一,快译通并不介意听他们俩闲聊扯淡外加一点点有水分的吹牛。偶尔他还会加入其中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对于“高队去参加贝贝的家长会的时候怎么介绍自己”这种无聊又可以讨论很久的问题。方新武不禁感叹了一下,什么时候才可以代替高队去参加贝贝的家长会呢。

快译通眼睛不离电脑屏幕:“方哥那你可能还要等很久,毕竟你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

郭旭往后靠在轮椅上,手里捏了一把瓜子。

“噢,而且贝贝现在还不知道你回来了,你猜高队告诉她没?我觉得没有,贝贝这种性格估计也不会信,除非她亲眼看见你了——诶小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她玩不,当时她可想你了咱们都不忍心告诉她你——”

他终于在接触到快译通从电脑后面递过来的眼神后及时止住,并且心虚地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壳。

方新武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看了看他俩的表现,瘫着肩膀啊了一声。

“告诉她什么?”前情报员撑着下巴,“告诉她我挂了?”

郭旭垂下眼睛,快译通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

“方哥……。”他小声说,“我们那时候不仅是在贝贝面前……连在高队面前都不敢提到你。”

这回是方新武哑了。

“提是不敢提,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郭旭避开他的目光接下去说,“有那么一段时间,好两个月吧,直升机啊之类的东西高队都很敏感。我们不敢提,他也逼着自己不提,大家都很正常地过日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方新武慢慢地收回撑着下巴的手,刚回到膝盖上,像个高中生一样慢慢地坐直。

“其实贝贝那么聪明,她知道有些事情我们是要刻意瞒着她的。”郭旭念叨着,向来快活的脸看上去竟然有点难过。“她给你写过信,写过明信片,嘱托我们有机会寄给你。那句诗她刚学的,诶小快怎么说的来着?”

快译通看了看垂目安静听着的方新武,摸了一下鼻子。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他轻声念道,“是晏殊的。”

“是吧,就是这个。”郭旭点头,拍了拍方新武的肩,“诶我当时还跟她说尺素就算了,还带彩笺呢,不知道的以为你给你小方哥哥寄情书去了。”

方新武勉勉强强勾了勾嘴角,笑得实在难看。他未曾听高刚讲起过这些,而此刻听得一字不落、清晰真切,却更觉得像什么东西轻飘飘地从心肺间割过去,轻描淡写地凿出一路的血肉模糊。

方新武的政审终于过了是在半个月之后,他明目张胆地搬进了高刚家里,暂时成了一个蹭吃蹭喝蹭住的无业游民。白天高刚按着他不让他上局里去,自己去上班,晚上回来时往往看到前情报员无聊到想把自己塞到屋顶上去。晚上他做饭,方新武帮倒忙……帮忙,吃完饭以后他有时候有事情要做,就撵方新武先去睡觉,但是后者从来没有听过,要么就是死皮赖脸待在他身边找个活儿干,要么就是杵在原地发呆。

高刚在一个晚上去阳台上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以后回头看见方新武蹲在阳台门口,抬着头眯着眼睛,像个懒洋洋的大型警犬,嗷嗷待哺的那种。高刚先是被他吓一跳,然后不晓得哪里来的心一软,走过去在他长久没打理过的一头短发茬上拍了一下。

“蹲着干嘛?”他说,“起来,跟个狗似的。”

方新武哼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和高刚无声对视了一会儿,心虚般地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来。

“最后两支了,高队。”

高刚给他点的烟,红热的一小簇火光像烧在他的指尖,一晃就没了,他深深的黑眼睛映着同样深黑的夜色,被照亮一瞬,让方新武看见了他眼瞳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面庞。

烟抽了半支,方新武突然开口说:“高队,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死了?”

高刚一个猝不及防咳嗽出声,动作比思想要快上好几步,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巴掌已经落到他笔挺而精瘦的脊背上。

“小兔崽子说什么呢。”

方新武吃痛地嚷嚷了一声,闪身想躲。“不是,你说实话嘛。”

高刚阴恻恻地盯着他,看起来像是要发火,但是方新武知道他不会。他只是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似乎自己心虚似的挪开目光,把烟叼进嘴里。

“我觉得有个屁用?”高刚的声音很低,微微发哑地震在方新武耳畔。“我觉得怎么样,什么也决定不了,你小子命大福大平平安安,地府门口走一趟还能爬回来,是我能决定得了的事吗?”

他听上去好像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方新武转头去看时看到自家队长隐匿在昏黑中影影绰绰的轮廓线条,不清不楚但又清晰如照地刻在他心上。

“我那会儿什么也做不了,新武,一切都得靠你自己。”高刚说,“你要是觉得自己完了你就真完了,你要是觉得自己还有一口气,还有念想,你就能活着回家。我能做什么?——”

他把燃到尽头的烟踩灭,捻了捻指尖,看到身边的人安安静静站着,笔直又精神。

“我也只能心里念叨两下,想着你能平安。”

方新武一听倒乐了,露出两排干净的白牙。他也踩灭手里的烟,兴冲冲道:“真的吗?高队,你祷告么,还是求佛啊?”

高刚气笑,伸手在他后脑拍了一下。

“一辈子没干过这事儿,”他语调里带着醇厚的笑意和咬牙切齿的责怪,倒一点儿也不矛盾。“你小子还挺会蹬鼻子上脸。”

夜风吹得他俩头发都乱,思绪也乱,跟着整个城市巨大的心跳呼吸而起伏波动。方新武张着嘴无声地笑,觉得心肺里的什么东西原先是浮着的,此刻它往下沉去,落在安稳而合适的某一处歇了下来,大约那也是它原本就该在的地方。

方新武在国内快要待满一年,第一个元旦是在局里过的。局里要搞元旦迎新活动,每个部门推送至少一个节目,方新武太多年没经历过这个,开心得不得了,遭到高刚的无数次嫌弃。结果节目演了一半,十一点多的时候,方新武睡着了。

这一开始还是坐在后面的二郎发现的。方新武和高刚坐在一块,二郎坐在高刚后面,他眼看着方新武把头搁在高刚肩上就这么睡过去了,强大的求生欲让他保持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转开了目光。在他纠结要不要告诉高刚的时候自家队长终于醒悟了过来,戳了戳睡着的年轻人的额头,结果摸到一手的汗。

高刚着实被吓了一跳。他把人摇醒,看着年轻人眨巴眨巴眼睛,艰难地撑开眼皮扶住额角,一副虚得不行的样子。

“怎么……?”

“怎么睡过去了,”高刚皱着眉的表情率先映入方新武眼底,“哪儿不舒服?”

方新武呆滞地啊了一声,耳边嗡嗡作响,还夹杂着台上的诗歌朗诵,让他觉得自己的头快炸了。

“没什么。”他小声说,揉了揉眼睛重新坐直。“……做了个梦。”

“噩梦?”

“也不是……总之不怎么好。诶台上在念的是什么?”

高刚听出他生硬的话题转换,也就不再深究,重新坐好和他一块儿看台上。

“噢,晏殊的。”高刚说,“啧,这谁想的,怎么大过年的念这个诗啊。”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方新武心下一空,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他。大厅里灯光打得很亮,把他的高队的侧脸轮廓照得清清楚楚,每一个棱角都是好看的。高刚被他的视线所扰,也转头来询问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和刚才昏昏沉沉间做的梦重叠,仿佛千山万水都只是眼底弹指一瞬的片影,只有他的面庞才是永久的驻留。

那些绵长起伏的山,那些广阔无际的水,那些在他生命摇摇欲坠但是总被一双手托举着的东西,这么多年都还在,连同他藏在心间不断被记起、不断被重燃的念想,会日复一日地长存下去。而如今它有了实体,就蕴藏在此刻看着他的人眼底。

“这回用不着知何处了,”方新武说,试着发了一个拙劣的儿化音。“我就在这儿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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